《你好，狐仙大人》第二手札（十二）
离京都最好的地段不远的地方，住着一户人家，那便是大阴阳师贺茂忠行的府邸，贺茂忠行是贺茂明远房了又远房的表亲，他与贺茂明并不算亲近。贺茂忠行成名比贺茂明早，他广读诗书，博闻强记，因此除了阴阳道还精通多种学问。在众多阴阳师中，贺茂忠行最精通占卜，他的占卜术比法力强于他的贺茂明还准确，连天皇也常常召见他去皇宫里为自己占卜。贺茂忠行善于迎来送往的社交，尽管他的地位让他得意，但并没有使他变得嚣张跋扈，相反他待人接物十分友善周到，谦虚谨慎，所以他在朝野的地位远高于待人冷漠的贺茂明。
这天，贺茂忠行在自家庭院里和贺茂明散步闲谈。他们从朝中的大事谈到民间的小事，天皇出生时被贬为臣籍，后来恢复皇籍继位，偏听偏信左大臣藤原时平，将右大臣管原道真贬黜，使得朝廷大权都落到藤原氏手中，而去年夏天干旱，许多良田都颗粒无收，天皇下令在今年春天兴修水利，将琵琶湖的水引到京都郊外的良田里。虽然贺茂忠行只是个阴阳师，但他位卑未敢忘忧国，常常将朝野之事记挂于心，思君之忧，思民之忧，他骨力道劲，慷慨悲凉，对天下大事都抱着乐观豁达的态度，自有一番独到见解。
“你可是在天皇大人面前开了个好头哇，阿明。”贺茂忠行拿着饵料喂小池塘里的金鱼，他的语气显得客气又从容，“天皇大人首先就选中了你的方案。”
“是的，不过天皇大人后来又改选了您的方案。”
“姜还是老的辣，虽然你的法力比我高强，但你在阴阳道上的经验还不足，你还难以胜任为天皇大人占卜祈福的工作，你还有得学呢。”
他们走在曲桥上，天上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此时正是立春，阴沉沉的风卷着瓢泼大雨，一阵大过一阵，滂沱的雨像一张张戏台上沉重的白帷幔般铺天盖地从天上倾泻下来，庭院中的花草树木都似雨打芭蕉般弯了腰缩成一团。贺茂忠行和贺茂明回到廊下，迎着狂风吹了一阵，他们的肩上、袖口、鞋子都湿了，贺茂忠行的人也有点倦了，屋檐外的雨越发下得翻天覆地，贺茂忠行足上的沓，拖泥带水，白色的袜溅了一寸泥。
“我们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去会客室喝点清酒，不然仔细伤寒。”贺茂忠行说。
贺茂明和贺茂忠行来到澡堂，仆人们放好热水，备好干净的衣物放在门口。贺茂明把身子扑在水中，他闷闷地问：“忠行大人，你占卜出了葛叶夫人那一胎的情况了？你为什么建议安倍益材大人将胎儿打掉？”
“你一直很关心葛叶夫人的事，阿明，别忘了她是安倍益材大人的夫人。既然你都向我打听了，我也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葛叶夫人肚中的胎儿继承了有苏大人的狐仙血脉，那孩子若能平安生下来，一定身怀强大的灵力。但我为胎儿卜了一卦，是异卦相叠，下兑上艮，艮为山，兑为泽，上山下泽，大泽浸蚀山根，损益相间，损中有益，益中有损，卦象暗含着不祥的预兆，于是我耗费心尖血和寿命又卜了一卦，卦象显示葛叶夫人腹中的胎儿极可能会因狐仙血脉过于强大而以狐妖的形态而非人类的形态降世，而且胎儿在出生前会吸干母亲葛叶夫人的精血，那时葛叶夫人会性命不保，因此我才向安倍益材大人建议将葛叶夫人腹中的胎儿打掉，他们夫妻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收到这样的建议，葛叶夫人该是多么伤心啊！”
“阿明，你不认为你对葛叶夫人的关心已经逾越边界了吗？”
“忠行大人，怎么才能保下葛叶夫人腹中胎儿？你一定有办法能让它以人类的形态降生，十几年前，你助一名被妖怪玷污了的女子生下了人类小孩，现在你同样有办法可以助葛叶夫人生下人类小孩而不是狐妖。我求你把那个办法教给我。”
“你很少求人，特别是求我。阿明，你心里总认为自己法力高强，无所不能，但世间诸事都有缘法，法术并非万能的，甚至说法术能办到的事只占世事的少数，多的是法术无法办到的事，你还年轻，但你总要学会什么叫无能为力。”
“求你，忠行大人，教我那个办法。”
“你这孩子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贺茂明没说话。
“十几年前，我在贵船山遇见一位身怀六甲的年轻小姐，她正在用白绫上吊自杀，我把她救了下来，细问才知她被妖怪玷污后怀了孕，她害怕生下的孩子也是妖怪，于是找了棵柳树决定了此残生。我给她腹中的胎儿卜了一卦，果然是大凶之卦，但卦中仍存有一线生机，于是我将那位小姐的精血和生魂之气凝练出来，注入她的腹中，结果那胎儿真的以人类的形态降世。但葛叶夫人的情况大不相同，她是狐仙大人有苏氏的分身，她的精血和生魂之气反而会促使胎儿以狐妖的形态降生。”
“如果给葛叶夫人腹中的胎儿注入别人的精血和生魂之力呢？”
“你想做什么？阿明，葛叶夫人腹中的胎儿拥有狐仙血脉，若要借外力使葛叶夫人腹中的胎儿以人类的形态降世，所需的精血和生魂之气将超过你的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你别做傻事呀，为什么你一定要葛叶夫人生下这个孩子？”
“请原谅我的任性，忠行大人，因为有苏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我不想让他失望。”
“我一点也不想教你凝练精血和提纯生魂之气，但我更不希望你一意孤行从书上寻找凝练精血和提纯生魂之气的方法，我们去我平日里修行的房间，我慢慢教你。”
贺茂忠行拧干头发上的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两人来到贺茂忠行平日里修行的房间，贺茂忠行手把手教贺茂明如何凝练精血和提纯生魂之气。贺茂明比贺茂忠行法力高强，他在法术上既有天分又肯努力，因此在贺茂神社新的斋院举办入社仪式前，他就学会了凝练精血和提纯生魂之气的法术，并在举办入社仪式的前一天赶回了家里。